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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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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

“你說這事……果真麽?”

王庭西北角, 客帳內,科爾那欽回頭、眼冒精光,看著單膝跪在門口的小勇士, “你說大薩滿他光屁|股從氈帳中跑出來,附近百姓都看見了?”

不古納惕翟王坐在科爾那欽下手、一個竈膛旁邊的位置,正拿著錫壺預備給科爾那欽倒一盞酥茶。

聽見這話,他一時怔楞, 手中酥茶倒滿了也沒註意, 是其中的馬奶滿溢到手上, 他才回過神來。

好在科爾那欽的註意力都在那小勇士身上,並沒看他, 不古納惕翟王才能連忙取過巾帕來揩擦。

小勇士是斡羅部的, 剛才沒離開叼羊賽現場,也是奉命留下來偵察情況。

剛才鬧那麽大陣仗,狼主、遏訖和梅錄都被驚動, 他當然要跟上前去看看。

“千真萬確!大薩滿發了好大一通脾氣, 梅錄先生找了許多侍從過來才重新幫忙扶起了氈帳呢。”

小勇士詳細描述了一番那個場景, 說得繪聲繪色, “出事前, 大薩滿怕是正在帳內行房, 被福羊砸著出來時,那東西都還在……滴水。”

科爾那欽想象了下那個場景, 忍不住摸著下巴嘖嘖兩聲——好呀。

薩滿教算是戎狄國教, 草原百姓基本都信奉這個,各部的薩滿也是極其受人尊敬的存在。

大薩滿作為王庭的薩滿, 地位尊崇、身份貴重,這樣的人最重視禮儀臉面,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……

科爾那欽挑眉看了不古納惕翟王一眼:“你瞧,這不就是我們的機會?”

不古納惕翟王楞了楞,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後,也露出了恍然大悟、長舒一口氣的表情:

“特勤高明!”

科爾那欽又轉向小勇士,“你剛才說——丟福羊那位是哪個部落的?”

“回特勤,是捏古斯部的,他本事一般,但仗著馬好突出重圍、趁眾人不註意,得到了最後的卡克裏。”

科爾那欽一哂:可惜了。

要是那牙勒、阿利施和巴剌思這三部的勇士多好,這樣他就能更進一步削弱賽赫敕納的力量的。

算了,是捏古斯也好。

反正大薩滿這臉已經丟了,這會兒肯定是渾身憋著一股子羞惱勁兒沒處使,他們正好趁虛而入。

能將王庭薩滿納為己用,那往後所有的神諭就算是他們斡羅部的意志,只需要等一次天相大異——

賽赫敕納這狼主位,就不那麽穩了。

“得,我知道了,你先過去盯著,有事我會再吩咐你。”科爾那欽將小勇士請出去,然後才轉頭看不古納惕翟王。

不古納惕翟王堆起笑臉,將剛才那杯沒能倒完的酥茶遞過去,“我就知道特勤是命定的狼主,您瞧——這真是騰格裏都幫您!”

科爾那欽心下極喜,但面上卻還端著最後的矜持:“事無完全,沒到最後一刻,誰也不能把話說死。”

想了想,科爾那欽忽然給不古納惕翟王投了個笑,“對了,我們部落遠在西北,這回過來舟車疲敝,並沒帶什麽好酒好肉,不知……”

不古納惕翟王噎了噎,沒想到他竟如此見小。

——難道不古納惕部就不是從西北趕路過來的麽?想要拉攏宴請,卻竟是連水酒都不想出。

但他現在是跟對方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,想要退出也晚了,只能咬牙點點頭應下這件事:

“特勤放心,我去給您安排。”

“這樣啊,”科爾那欽笑容擴大,“那就有勞翟王您了,他日成事,我們斡羅部定不會虧待了您。”

不古納惕翟王連連表示感謝,起身說他去準備後,就躬身退出了客帳。

直到走遠了,不古納惕翟王先環顧周圍一圈,見沒人跟著,才憤憤不平地往地上啐了一口:

什麽東西?!

明明這會兒連個翟王都不是,光拿著從前特勤的身份和斡羅部來壓人,連酒水都不想出,以後只怕也不會是什麽好東西。

還沒當上狼主就這般不是東西,以後……

不古納惕翟王是越想越後悔,一邊走一邊嘆氣,他當時要是往深裏想一想,不要著急嫁女就好了。

回到他們部落的客帳內,他帶來的家仆聽清楚事情的經過後,忍不住勸道:

“大王,雖說小姐已經嫁過去了,但草原上也不是沒有二嫁的先例,我們如今的大遏訖不就是?”

不古納惕翟王聽懂了他的暗示,但卻還有些猶豫:

“……那這樣不就是‘二臣’麽?”

家仆卻搖搖頭,有一番自己的見解:“您看那劄蘭臺·蒙克,他出賣自己的父親求生,狼主不也照樣容得下他?”

“依我看,您還是趁此機會,給自己留條後路。”

不古納惕翟王沈吟片刻,也點點頭下定了決心,他一邊吩咐人去找科爾那欽要的美酒好菜,一邊扯下一小塊氈布:

“聽說你會左手字,那你來幫我寫——”

……

毫無壓力地留下老梅錄善後,賽赫敕納牽著顧承宴就回了他們的氈包:

今日成婚,大喜之日,任何事都不能阻攔他和他的漂亮烏烏洞房。

顧承宴雖有心勸小狼崽一勸,但看他滿心期待、一雙眼睛都亮晶晶的,便忍住了沒有開口。

氈包內早被布置一新,炕上換了大紅錦緞繡著合|歡連理紋的新被褥,一對枕頭也是縫有金色流蘇。

炕下整齊地放著兩雙新制的睡鞋,不僅有顧承宴的,還有賽赫敕納的——都是請漢人裁縫師傅做的。

大紅錦被上,是疊放整齊的兩套婚服,皆是金線繡龍鳳的對襟圓領,而婚服下,則還有團正紅色布料。

……說是布料,實是因為顧承宴不知道該怎麽貼切地形容它們:

本來小狼崽使壞,說是成婚當日,想要看他穿中原漢人的婚服,而且還是穿新娘子那一套。

理由說的是——他是草原上的遏訖,而且漂亮的人就應該穿漂亮紅裙子。

顧承宴當然不會這麽容易被小狼崽牽著走,所以反客為主讓小狼也答應了要穿。

於是,這裏就出現了兩套顏色花紋都一模一樣的紅色喜袍,只是兩套裙子……

其一,他們給出的尺寸有些大得超乎裁縫師傅想象,所以只能做最常見的百褶裙。

其二,即便是百褶裙,顧承宴看著上面繁覆的花紋、重疊的裙擺還有覆雜的系帶直犯愁:

——烏仁娜又不會在他面前脫穿裙子,這東西到底要怎麽穿,哪層在外、哪層在裏,這麽多條帶子要怎麽系……

比起他的踟躕猶豫,賽赫敕納倒是坦蕩許多,小狼崽進氈帳後就脫掉了身上的外衣,露出中間一層藍色的氈袍。

他走到炕邊提起圓領上衣看了看,然後又低頭拉起那大紅色重擺的裙子:“還挺好看!”

顧承宴:“……”

這時候,賽赫敕納終於發現他呆站著沒有動,小狼崽眼珠一轉,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。

不過今夜難得,賽赫敕納才沒那麽好心,於是他佯作不知地把裙子遞過去:“喏,這套是烏烏的。”

顧承宴騎虎難下,只能燙著耳根,伸手接過。

要穿漢人的衣裙,身上的氈袍也就不能再裹著,顧承宴無奈,只能先將身上的三層衣衫褪去,再來對付這條裙子。

他背對著賽赫敕納,並沒發現小狼崽表面上拿著衣服,實際上脫掉了身上的氈袍後根本沒動,而是一直一瞬不瞬地看著他。

本來這種灼熱的視線,顧承宴是很容易發現的,但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著裙子上系帶,便也沒能第一刻發現。

燒旺了爐火的竈膛旁,搖曳火苗掃在顧承宴修長筆直的雙腿上,大紅喜袍更襯得他肌膚勝雪。

賽赫敕納知道自己討了個漂亮媳婦,但沒想到自己每天都會發現烏烏變得更好看。

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,實在怕自己此刻就失控,於是轉過身倉促地套了套衣衫,聲音含混:

“……烏烏需要幫忙不?”

顧承宴本來單腳站著準備踩進裙子裏,被他這麽一問險些沒站穩摔倒,好在蹦跳兩下後還是穩住身形:

“不、不用!”

不過就是裙子一條,有、有什麽好怕的!

顧承宴咬牙橫心,將雙腿都踩進裙筒中後,直接往上提起來,也不管那麽多帶子到底哪根是哪根,只挑了其中兩條在腰間系緊。

確認裙子不會掉後,顧承宴才長舒一口氣轉身,結果正巧看見了——

賽赫敕納背對著他,將整個紅裙子套在腦袋上,然後試圖將雙手穿過去、然後拉到腰間。

雖說小狼崽生了張好看的臉,但從根本上來說還是個肩膀寬厚、胸膛結實的大小夥子。

顧承宴再不懂裙子,這會兒也要被小狼崽的動作逗笑了——他順利穿過了兩只手,但紅裙子卻在他胸膛上緊緊地卡住了。

賽赫敕納不敢掙紮得太用力,生怕給這套漂亮衣服扯爛了,結果就是拉不下來又脫不掉,逼得他臉都漲成紫紅色。

顧承宴忍了忍,最終還是沒忍住,他拖曳著裙擺走過去,伸出手拉過兩根系帶。

賽赫敕納松了一口氣,以為顧承宴是好心來幫忙的,哪曾想——

顧承宴將那兩根系帶往他胸膛中間一拉,然後就手指靈活地編了兩個雙耳結。

賽赫敕納眨眨眼,滿面疑惑。

顧承宴眼含戲謔,伸出雙手極不規矩地貼上小狼崽的兩片飽滿胸膛用力一捏——

“阿餵!”賽赫敕納雙手交疊起來捂著胸,紫紅色的臉上又驚又羞,還有點……愉悅?

“烏烏你……你變壞了!”

顧承宴忍俊不禁,“別的我……我是不知,但阿崽你這樣的穿法,我倒是知道,叫——‘齊|胸|襦裙’。”

賽赫敕納哼了一聲,瞧著顧承宴身上整齊的紅裙子眼神越來越兇狠,最後一矮身、幹脆地扛起顧承宴:

“壞烏烏,我要收拾你!”

顧承宴被他一把掀翻在炕上,看著他胸膛上箍著的紅裙子又忍不住哈哈笑起來,惹來賽赫敕納好一頓啃咬:

“阿餵……別啃那裏!阿崽嗚啊!”

賽赫敕納才不聽呢,低頭就順著顧承宴敏感的地方找過去,沒一會兒就給人欺負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講不出來。

而且紅裙子上的系帶真好,賽赫敕納雖不知道哪根應當系在哪根上,也不會顧承宴給他系的這種結。

但他會捆人、會設陷阱捕獵,知道什麽樣的繩扣是活扣,什麽樣的繩結是死結。

於是,賽赫敕納因地制宜、就地取材,正巧炕邊也有好幾用來支撐氈包的柘木立柱……

趁著顧承宴被他親得神志不清、意識朦朧,賽赫敕納手上動作飛快,一下就將長短不一的紅帶子繞到了顧承宴的腿上,另一頭則拴到立柱上。

等顧承宴回神,就發現小壞蛋已經整個將他捆了起來,而且是以一種令人非常難以啟齒的姿|勢:

大紅色百褶裙還掛在他腰間,但那些紅繩卻逼得他不得不把一條腿擡高、另一條腿跪折。

賽赫敕納笑盈盈坐在中間,臉上梨渦融融,藍色眼睛裏盛滿無辜:“烏烏真好看。”

顧承宴根本不好和他對上視線,只能別過頭,露出臊紅的脖頸,嘴裏嘀咕出淺淺兩個單音。

賽赫敕納瞇了瞇眼睛,突然俯身故去咬了那一節頸項,然後在上面落下一圈紫紅泛青的牙印:

“好看就是好看,烏烏怕什麽?”

顧承宴惱火地瞪他一眼,擡手抓住小狼崽的卷發,將人腦袋揪起來,重重一口咬上他唇瓣:

煩人精!

維持這難受的姿勢已經夠考驗他了,這種時候他可不想配合賽赫敕納說那些混賬話調戲自己。

賽赫敕納悶悶笑著加深了這個吻,其他動作也沒停,他熟悉顧承宴,知道怎麽做能讓他更快活些。

但即便如此,紅裙子和紅系帶還是給了久在極北,只看過藍天白雲碧草,只瞧過灰褐色、黑色、棕色皮毛的小狼崽極大的震撼——

他心中渴盼,手底下動作也就一時失去分寸,直迫得顧承宴眼淚都止不住地留下來,聲音也陡然變尖:

“唔……呃——!”

賽赫敕納沒讓更多撩人的聲響傳出,湊過去就將它們悉數拆吃入腹,舔吮揩擦,啄吻去顧承宴嘴角來不及吞咽的晶瑩。

顧承宴真是沒試過這樣的,視線模糊一片,只能隱約瞧見大片的紅色——

乞顏部翟王找來的這位裁縫師傅,大約在西北專門制了許多喜袍,所以款式上也新穎。

百褶裙是重擺,所以賽赫敕納這個壞蛋就能夠撩起一重裙擺來蓋到他頭上,然後自己又俯身過去鉆入另一重裙擺內做壞事。

顧承宴看不見他的臉,也瞧不見他的表情動作,但隔著一層紅綢,卻能看見拱起一顆腦袋。

——像是無垠沙漠上,被夕陽染滿金紅,卻又被風推著移動的沙丘:起起伏伏,高矮錯落。

沒了小狼崽幫忙,顧承宴很快就抑制不住唇齒間流溢出來的聲音,他只得擡起手、咬住小臂。

悶悶的低哼聲如同鼓勵,能讓已經足夠瘋的小狼崽更瘋,從王庭的狼主,重新成為雪山上無拘無束的狼王。

……

氈包外,敖力捏著一小張氈布走來走去,臉漲紅、頸後全是焦急、尷尬而生出的熱汗。

其實他半個時辰前就已經從王庭勇士手中拿著這張氈布了,但緊急跑過來找賽赫敕納,卻不想……

今日狼主和遏訖辦婚典,聽著那些聲音,敖力也知道不該過去打擾,但——氈布上的消息實在要緊。

偏巧老梅錄還在處理大薩滿鬧出來的爛攤子,敖力又等了一會兒,覺著他們主上肯定一兩個時辰完不了,說不定還要折騰整個晚上。

他思來想去覺得事情耽擱不得,便只能先用自己的法子——叫來幾個信得過的勇士,去盯著大薩滿。

出了那樣的事,大薩滿那個氈包肯定是短時間不能住了,所以老梅錄就臨時給他安排在了王庭附近一個白帳內。

那白帳原本是沙彥缽薩留來供奉他父母神主和靈位的,他過世後就空了出來,正好給大薩滿暫住。

跟在他身邊伺候的三個女奴被老梅錄當場扣下,說她們瀆神、引得騰格裏不滿——才會有此一罰。

不然素日投丟福羊,再笨的勇士都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,結果捏古斯部的勇士就偏丟中了煙囪。

大薩滿本有心保下三個姑娘,但老梅錄剛正,一句話就將他頂回來:“騰格裏之怒,總要有人擔責。”

言下之意,若是大薩滿還要執迷不悟、護著那三個女奴,那麽這件事老梅錄就不會再管了。

大薩滿想了想,最終憤憤轉身離去,拋下了那三個哭得梨花帶雨、伺候了他數月的女奴。

有著先狼主畢索紗、畢格麗和陶如格三人的先例,老梅錄對這種女人深惡痛絕,毫不猶豫下令——

對褻瀆神靈、浸染薩滿的三個妖女,施行箱刑。

那三個姑娘中,僅有一人見過這刑罰,當即嚇白了臉,撲倒在地上對著老梅錄連連磕頭:

“您行行好!求求您!放我們一條生路吧!我、我只是奉命行事,我只是劄……”

瀕死之間,她還殘存有最後一絲理智,沒有喊出來劄蘭臺·蒙克之名——若她當真死了,今日一喊,只怕族人都要受牽連。

“我、我要見阿麗亞!”女奴淒厲大喊著,“我要見阿麗亞,求求您,讓我見見阿麗亞!”

老梅錄哪裏理會得這些事,只一個眼神示意王庭勇士和侍從官們動手,先後將三人敲暈、挨個裝箱。

箱刑殘忍,屬草原極刑。

老梅錄也是怒極,才會脫口而出這樣的重罰。

用來裝犯人的箱子剛好有普通人跨部那麽高,箱體長方形用堅硬的老木頭打造,五面封閉不透風,僅有一面上開有一大一小兩個圓洞。

另外兩個女奴還不知道箱刑是什麽,看見東西被擡來臉上只露出一點疑惑的表情。

王庭勇士打開箱蓋,將她們分別塞進去:

因為箱子高度有限,她們在裏面只能蹲著或者坐著,那兩個姑娘覺著有趣,還忍不住笑了聲。

勇士也沒理會,直接將她們的腦袋從較大的圓洞中拉出來,然後又拽了右手出較小的那個洞:

洞外自然有勇士接應,給她們的脖子和手腕上掛上鐐銬和鐵鏈,並且延伸捆到箱子上。

木箱上的洞位置開得很好,女奴的右手伸出來能摸著地面,還能曲軸碰到自己的臉。

她們一開始只是覺得姿勢有點別扭,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——

而後在箱內的勇士一躍而出,分別拿起了蓋板蓋嚴實木箱,又由鐵匠出來四角釘死。

那個淒厲求饒、哭著喊著要見阿麗亞的女奴已經被打暈,這會兒也只是耷拉著腦袋任由勇士他們動作。

等三只箱子都安排完,勇士們才一齊用力,將她們擡出王庭,放到了圈圍外的空地上。

箱子被放下後,另外那兩個姑娘還在嬉笑,“小兄弟,你們就給我們放這兒了?這地方可冷得很……”

幾個勇士根本不看她們,只留下一句,說明日會來給她們送飯吃後,就直接轉身回了王庭。

兩個姑娘那麽枕著木箱,一開始還能說說笑笑,堅持了一會兒後其中一個忍不住抱怨道:

“我腿麻了……”

“我肩膀疼,這個姿勢好難受。”

而被打暈的最後一個終於緩緩轉醒,看著她們一臉天真無辜的模樣,忍不住恨聲道:

“你們剛才怎麽不幫著求饒?!”

“姐姐,這有什麽好求的嘛?就是給我們裝在箱子裏曬曬太陽唄,還能多嚴格?”

“是啊,剛才你沒醒,勇士還說明天會給我們送飯來呢!”

女奴看著她們,閉了閉眼,最終深吸一口氣,換成了波斯語大喊阿麗亞的名字:

“阿麗亞你出來!你救救我們!”

另外兩人只覺她好笑,略微調整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後,就靠著木箱閉目養神。

見她倆死到臨頭還如此愜意,女奴終於忍不住啞著嗓子道出箱刑的真相:

“你們還以為只是給你們裝在箱子裏嚇唬幾天?還真當他們會好飯好菜地伺候你?”

昔年,她還沒被販賣到劄蘭臺部,曾經見過一個小部族的族長用箱刑處死了他背地裏偷腥的妻子。

那女人被關在和他們一樣的木箱中,坐也不是、站也不是、蹲也不是,一日日放到草原上風吹日曬,哪怕是部族搬遷,她也要被馬車、牛車拉著跟上。

確實是每日有人給她送飯,但都是餿湯爛菜,不吃就只能餓死渴死,可你一旦吃了——腸胃必然不適。

箱刑的木箱是釘死的,人要解決內急的問題,也只能在箱中……

久而久之,被關押在箱中之人雙腿會因為長期的彎曲而漸漸壞死,而箱中又堆滿了她自己的排洩物。

天長日久暴曬之下,整個人會從腿部開始潰爛,從生到死,要經歷很漫長的一段時間。

“……”那兩個女奴聽了她這話,臉色也跟著變了,“真、真的嗎?你不要嚇我們!”

“我嚇你們做什麽?反正最後那女人的屍體是我們收拾燒掉的,那之後,我才被賣到劄蘭臺部來。”

兩個女奴聽完也不敢放心睡了,一直在動著雙腿,生怕自己的腿全部爛掉,也嗚嗚哭叫起來:

“救命啊——大薩滿救命!”

只可惜眼下已經入夜,她們所在的位置距離王庭中央很遠,大薩滿根本聽不見。

而且此刻的他,正惱羞成怒揚著馬鞭,在用力抽打小黑卓的後背:

“不是讓你守夜?!怎麽有人來你也不提醒?!”

小黑卓身上的衣衫本就單薄,一鞭子下去氈袍就破了,棉絮亂飛、直露出裏面破舊的單衣。

“下賤東西!問你話呢!你是啞巴了?!”

又一鞭子重重打上去,小黑卓後背立刻皮開肉綻,鮮血滲出來一點點染紅了氈袍。

小孩臉都白了,滲出的冷汗嘩嘩像河流一樣,他張了張口,最終沒能說出一句話——

大薩滿素日是不要他們黑骨頭守夜的,嫌他們這樣下賤的人汙穢,又嫌他悶悶的不會來事。

之前,還悶頭闖入撞破過他的好事。

所以小黑卓今日本來劈柴、挑水、放馬做完了自己的事,想要去找阿麗亞姐姐學一兩手防身的功夫。

結果還沒走出去兩步,就被大薩滿的弟子攔住。

那弟子和大薩滿是一路性子,從來欺軟怕硬、趨炎附勢,所以又找了理由推脫,讓他代替去守夜:

“師父忙著,你聽見什麽就過去伺候,記著不要直接進帳,會有人出來端水的,你反正站遠些就好。”

小黑卓從前還試過跟這些人講道理,但每次爭辯換來的都是一頓毒打,他便逆來順受、一一忍了。

今次他特意站得很遠,結果還是出現了福羊從天而降的事,大薩滿丟了面子,只能打他們底下人出氣。

這種時候多說多措,小黑卓幹脆咬牙忍了。

——只要大薩滿出了這口氣,就會放了他的。

可是大薩滿這回不僅僅是丟了面子,而且還失去了三個可心的漂亮女奴。

一想到老梅錄竟然是判了三個女奴箱刑,大薩滿的火就一股股往上躥,根本停不下手。

本來他的幾個弟子都是在旁邊看著,只盼師父出了氣就能好了,沒想大薩滿竟是半晌都沒停手。

雖說小黑卓身份低微,只是個奴隸,但王庭裏正亂著,剛才又才鬧出這麽大事。

即便不想惹禍上身,那幾個弟子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大薩滿這麽繼續打下去了:

“師父師父,您消消氣,不礙為這點小事氣成這樣!”

“這事還算小?!”大薩滿氣急,丟下沾血的馬鞭轉過來指向自己的弟子,“三個女奴!三個!一個都沒留下來,全部處了箱刑!”

這三個女人確實伺候得他很舒心,他是有點惋惜她們就這樣香消玉殞,但大薩滿想更多的是——

箱刑要放在那裏很久很久,那豈不是所有來往王庭之人都會看見,而且今日不知情的,將來也會被他人告知。

巴剌思和阿利施都是大部,來往王庭的游商也多,那他這臉,豈不是要丟盡了,往後還怎麽做大薩滿?

若有一兩個和他當年一樣心計的人,稍稍用這事生出異像,而狼主、遏訖本來對他就不滿……

大薩滿越想越生氣,越想越害怕,他做這大薩滿,本來就是為了權勢地位,為了女人和金錢。

若像老薩滿一樣被王庭趕出,那他還有什麽去路,不會再有部落任用他,他的下場不會比那三個被箱刑的女奴好多少。

越想,大薩滿越覺得都是小黑卓的錯,都是這幾個弟子的錯,“你們也是!”

他反手就是一個耳光,“守夜這麽要緊的任務,怎麽可以交給一個什麽都不懂的黑骨頭!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那點小心思!”

被他如此打了,弟子們也不敢有怨言,只能是繼續好言勸著,“師父,您再生氣也罷……可不能鬧出人命!”

“就是啊師父,您看大遏訖待那個阿麗亞的態度,只怕主上他們並不希望看見這黑骨頭死。”

這話,總算是說到了點子上。

大薩滿再沖動憤怒,也知道此刻最好不要再生什麽事,撞到狼主和遏訖手上。

那小狼主來自極北,可以說不要薩滿就不要他這薩滿,遏訖是漢人,更是連薩滿教都不信。

見他陰沈著臉冷靜下來,幾個弟子連忙互相使眼色,先將已經徹底昏迷的小黑卓解下來、丟大帳外遠些的地方。

然後才過來端茶倒水、撫後背順氣,將大薩滿扶到一旁坐下來,“您得想點辦法,千萬穩住這位置!”

大薩滿自己不學無術,當年就是因為學那些知識太苦,才走了旁門左道逼走老薩滿。

所以他座下的弟子也沒能正經學到什麽東西,性子也大多跟他一樣,多是貪戀權勢、好逸惡勞之輩。

這群人都是瞧著大薩滿年輕、才三十多歲,只要他能穩穩占據王庭薩滿的位置,那必然有榮華富貴享用不盡。

“師父,要不然我去給那三個女奴殺了吧?”其中一個弟子自告奮勇,“省得她們留在那兒丟您的臉。”

大薩滿下意識搖頭,但往深處一想,又覺得似乎可行——殺人的不是他,女奴死了,這事情就簡單的多。

另一個弟子正想張口提醒殺人者一樣有罪,卻一瞥看見師父臉上滿意的神情,便閉口沒再說什麽。

“好好好,”大薩滿站起來,重重拍了那弟子肩膀兩下,“還是你孝順!這事兒辦成了,我少不了你的好處!”

弟子憨憨一笑,還真當大薩滿是誇他,連忙拍著胸脯保證,他一定會完成任務,絕對幹脆利落地了結她們。

沒想,大薩滿還轉身從袖中取出一只小膽瓶遞過去,“這是經過騰格裏賜福的聖水,你喝了他,能保你一路平安順利、萬事無虞!”

那弟子雖然是壞,但卻並不蠢。

就算世間真有這種聖水,也不會是出自於大薩滿之手,他那點興奮勁兒就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:

“師、師、師父,我……我能辦好這事,這聖水珍貴,不用您賜給我!”

說著,他就連連後退,大薩滿哪能讓他就這樣離開,他兩步上前想追,臉上的笑容陰狠:

“乖,你把這聖水喝了,我才相信你一定能替我辦好這件事,你若不喝,我現在就說你是偷我東西的小賊,讓王庭勇士將你驅逐出去!”

弟子停下腳步,就在大薩滿松了一口氣的同時,突然一挑簾子,猛地沖了出去。

“餵你——!”大薩滿想要追,但上前兩步後就氣喘不止。好容易順過氣來,略一沈吟又覺得自己不能追。

若是被王庭勇士問起、將那弟子抓回來,難保他不狗急跳墻攀咬自己什麽,簡直是得不償失。

而他身後其他幾個弟子早嚇得魂飛魄散,便是半句話也不敢說,生怕下一個倒黴的就是他們。

好在這時,帳外終於傳來另外一道聲音,那聲音的主人聽上去是個年輕的小夥子:

“大薩滿,我家主人聽說您受了驚嚇,在帳中略備薄酌,想要邀請您過去一敘。”

幾個弟子對視一眼,都松了一口氣覺得小命終於保住了,而大薩滿則敏銳地一瞇眼,沈聲詢問道:

“你家主人是……?”

帳外的小夥子沒明說,只躬身道:“您過去就知道了,我只是奉命前來邀請您的。”

這個時間能出現在王庭的人並不多,能知道這麽多事情然後來邀請他的——

大薩滿咬咬牙,轉身瞪了一眾弟子一眼,“我去去就來,若是有人問起——”

“您去您去,我們知道分寸,您放心。”弟子們瑟瑟縮縮,當然承諾自己不會亂講話。

大薩滿這才整肅了衣冠,跟著那個小勇士轉身隱沒於夜色中。

直到兩人都走遠了,幾個弟子才慌慌張張跑出來,沒有一個人敢留在這帳子裏,省得多說多錯。

實際上,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敖力安排的王庭勇士盡收眼底,沒一會兒就全部稟報到敖力處。

聽見大薩滿要去殺人滅口,敖力加多了那三個木箱旁邊的人手,並且嚴令閑雜人等靠近那塊草場。

老梅錄也終於收拾完了著火的氈帳,正準備重新著人給大薩滿紮一個新的,卻看見敖力急匆匆來找他——

有人暗中給敖力遞了一張氈布,上面別別扭扭寫著一行字,密報科爾那欽和斡羅部準備聯絡大薩滿。

“這是打哪兒來的?”老人眉頭擰緊。

敖力搖搖頭,表示自己並不知道。

王庭辦婚典,來往的生人本來就多,且天色漸暗、他經過那地方又沒有被火把照亮,所以臉身形都沒看清。

梅錄將那截氈布收好,“稟明主上沒?”

敖力搖頭,“……主上今日大婚。”

老梅錄本想說他知道今日賽赫敕納補辦婚典,但轉眼一看敖力臉上那尷尬的神情,這才恍然大悟:

“那這……咳,我先收著。”

敖力點點頭,講了剛才他一番布置——增添各處巡防的人手,以及看住那三口木箱等等。

老梅錄讚許地點點頭,讓敖力早些休息。

“是,您也是,”敖力行了禮,“您也別太操勞了,我先告退。”

老梅錄點點頭,遠遠看了眼王庭金帳方向,嘆息一聲,轉身找來特木爾巴根等其他幾位王庭官,要他們小心戒備、往後只怕還有許多事要發生。

金帳後,氈包內。

賽赫敕納將早已揉成破布的紅裙子隨意地系在腰間,赤足下地、倒來一盞溫著的蜂蜜水。

顧承宴被他翻來覆去折騰得根本沒力氣,昏過去、醒過來,求饒了好幾次,眼睛都腫了。

這會兒雖然半睜著眼,但視線都是虛的,甚至賽赫敕納碰著他肩背,想將他扶起來餵點水,他都忍不住嗚咽、渾身發顫:

“……不要了。”

賽赫敕納翹起嘴角,啄吻著他額角輕聲哄,“不要不要,烏烏喝水。”

靠到熟悉的柔軟胸膛上,顧承宴緊繃的身子終於松了松,但被溫熱的瓷盞貼著唇瓣後,他卻又輕輕別開頭。

其實賽赫敕納已經試過溫度,覺得不燙了才端過來給顧承宴喝的,但見他這個反應,又以為是燙了:

“咦?烏烏試試,不燙的。”他嘗了一口。

顧承宴卻閉了閉眼睛,聲音有氣無力,“……又騙我,又想讓我幫你……”

他皺了皺鼻子,神情委屈,“喉嚨好痛。”

賽赫敕納:“……”

真是要了命了。

騰格裏在上,這回他真的只是想要餵水而已。

瞧著這會兒被欺負狠了的烏烏對他戒備心極重,賽赫敕納無奈,只能自己先喝了,然後哺給顧承宴。

顧承宴本來想掙紮,但舔吮到甜水後,又忍不住想要更多。

若非賽赫敕納做了多年狼王,心中還殘存著最後一點理智,否則這真是餵個水又要出事。

“……我自己喝。”一吻終了,顧承宴終於從被面上伸出手臂,推推賽赫敕納、神智一點點恢覆清明。

都不用隔日,現在他就覺著渾身酸痛。

而且擡起的手臂上全是齒痕、吻痕和咬痕,深淺不一的看著都像是被什麽野獸啃過一遍。

……也許就是野獸呢。

一頭怎麽也餵不飽的狼崽子。

顧承宴睨了賽赫敕納一眼,雙手捧住白瓷盞,小口小口喝起來。

賽赫敕納等他喝完這一杯,然後又替他添了些,等顧承宴有了精神,才去外面叫了熱水:

“烏烏要是累了,就直接睡。”

顧承宴挑挑眉,心有餘悸——

剛才在炕上,這壞蛋不僅捆他,還總是用那張漂亮的臉蛋哄著他說混賬話。

見他滿面懷疑,小狼崽歪頭,壞壞一笑,露出唇瓣那顆虎牙:“真不欺負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行吧,顧承宴閉上眼睛,算他栽了。

賽赫敕納用這張好看的臉說什麽,他都會信。

於是顧承宴懶洋洋伸出手,“那好吧。”

不過等賽赫敕納給他抱起來時,顧承宴還是忍不住擰了小狼崽耳朵一把,“要再食言……”

賽赫敕納嘶了一聲,但還是堅持著給顧承宴先放進木桶內,自己才解開腰間的紅裙子跨坐進去:

“唔?那烏烏要對我怎麽樣?”

顧承宴翻了個白眼,勉強擡腳、踩到了賽赫敕納身上,足尖點著他的肚臍,腳跟重重往下壓了壓:

“那你就,‘死’定了!”

賽赫敕納吞了口唾沫,半晌後笑著撈起顧承宴的腳啄吻了一下腳背:“放心,不會。”

“我對長生天起誓。”

只是沒想到,賽赫敕納這話的話音剛落,天空中就傳來轟隆一聲,然後緊接著就是一道青白閃電。

賽赫敕納一楞。

顧承宴卻忍不住啞聲戲謔,“瞧瞧,老天爺都說你騙人呢。”

“……秋雷至,”賽赫敕納卻仰頭看著天窗,喃喃一句,“冬天,快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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